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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我们曾经无法安慰的朋友丨记者手记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4-24 04:00:00    

面对丧亲的朋友,同辈可能会陷入“同理哀伤无效”。(视觉中国 图)

几乎是看到《与哀伤共处》书讯的第一眼,我想起了L。L是我的高中同学,初中时母亲因病去世。这么多年,尽管后来在不同学校、从事不同行业,但我们一直维持着三四个月见一面的习惯,也会跟对方聊聊新近的烦忧。

很久前的某一天,我偶然间发现,L会将心事分享在公开的社交平台,而非朋友圈,那几乎是她的自留地。对部分人来说,这或许也是出于某种安全感的需要,在陌生的网络环境更容易袒露自己,只因大家互不认识,不必有心理负担。

但L似乎忘了,早在高中时期,周围一圈好友已彼此互关过,也正因为这样,我才能在今年年初的某一个深夜,突然刷到她的帖子。她写道,上一年几乎是她有史以来最幸福的一年,她想感谢当年的自己——那个曾在初中和大学期间在天台上认真思考过要结束生命,最后却鼓足勇气回到现实生活中的自己——没有“她”,她如今不会自我羡慕。

我感到震惊,我知道,她一直不是一个乐观人士,在这一点上,我们是同类人。这些年,我知道她的很多不开心,通过她分享的那些具体而微的事件,但我一直不知道,她曾有过想不开的念头,还是两次。前者无疑跟她母亲的离世息息相关,那后者呢,会不会也有间接的联系?

我很想知道L丧母后的心路历程。在做《“我还要哀伤多久?”:年轻丧亲子女隐秘的哀与爱》这个报道的过程中,我得以窥见一丝半缕。

印象中,在我和L刚刚成为朋友的一年多时间里,她从未提起过自己的丧母经历。我那时只感觉,L并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么开朗。或许是从她聊天中偶有的回避态度,或许是大家欢笑时她沉静游离的状态,我不知道原因,也会时常怀疑自己的感觉,毕竟,所有感觉在未经验证之前,也仅是一种缥渺的直觉。当时几乎周围所有人对她的印象都是阳光开朗,也许也跟她的长相有关,她有着一双大而灵动的眼睛,睫毛细密卷翘,笑起来极具感染力。

直到后来的某次夜谈,L才提起她母亲的离世。于是,之前那些她曾想极力掩饰却仍难以被妥善安放的情绪有了解释。很难回忆起当时我和另一个朋友具体是如何回应的,只记得那一瞬间彼此脸上的错愕,以及随后我给L的一个拥抱。

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会下意识地在她面前回避跟母亲有关的事情,譬如有时是母亲煲的汤,我会刻意说是父亲煲的,接电话时也会刻意避开。直到有一次聊天时,另一个朋友提到自己的身高遗传了母亲,L自然地接过了话茬,提起她的母亲也不太高。我那时候模模糊糊地意识到,似乎过于刻意的回避也不是一个好方式,后来就顺其自然了。

不过,L 此后几乎没再提起过她母亲的任何事情,我对于她母亲的所有印象,也仅停留在那次,她说她母亲不太高。而我,怕触动她的情绪,一直也没有主动开口问过,她还感到哀伤吗?会不会经常想起母亲?会不会失眠?心理状态怎么样?

在和采访对象李昀鋆的聊天中,我提起了L,李昀鋆也跟我分享了她的视角和感受。她提到,在她一开始感到痛苦的时候,也会跟朋友分享哀伤,但慢慢地,她感受到朋友其实不知道如何回应她的情绪,有时候,担心触碰到她的哀伤,也会刻意避开不谈。渐渐地,她也选择了自己消化。

但是,她一直渴望有人能支持并认可她:其实哀伤是正常的,我可以陪伴你,跟你聊更多;我们没有答案,但可以一起分担。不过,很多人对丧亲者之后的生活是缺乏了解的,也缺乏关心,他们的反应往往让她感受到,她的哀伤并不重要,自己像是身处孤岛。

我不禁想到,自己好像也成为了李昀鋆研究中所提到的那种“同理哀伤无效”的同辈。甚至,我对L失去亲人后的心理状态几乎一无所知,在她第二次产生想不开念头的那段时期,到底发生了什么?

我所知道的,是表面上她读了一个不喜欢的专业,选择这个专业跟她的家庭有莫大的关系,甚至跟她失去母亲有一定的联系;谈了几场短暂的恋爱,但她其实很恐惧失去;做了一些不太顺利的兼职,甚至曾被中介欠过工资。那更深入的呢,她会不会觉得她所经历的这一切都很不公平?

事实上,在和李昀鋆的聊天中,我了解到,年轻的丧亲子女们常常会因为接下来人生中各种次级丧失的触动,感到命运对自己格外不公。李昀鋆的一位受访者也跟她分享,当自己处在人生低谷时,会更容易意识到自己真的很可怜。这种低谷对她们来说,更像是一种提醒,让她们察觉到失去父/母后生活的各种不如意。

在认知失序层面,李昀鋆还跟我分享了一个极端案例。她曾在香港赆明会实习,每天都需要接听很多人的来电,机构建议她们接电话时不说“你好”,而是说“早安”“午安”,因为有丧亲者在听到“你好”时反应很大,直接质问她们,“我到底哪里好了?”

李昀鋆想说明的是,即使只是一个简单的问候,对于丧亲者来说,也很容易被刺痛。“当你经历亲人去世之后,你看待整个世界的感觉都会不一样,你会被带上另外一双眼睛去理解整个世界。”李昀鋆这样告诉我。

L是否也会这样想呢?她研究生选择读心理学是否也有部分原因是想自救?我不得而知,我的关心实在太少了。

稿子发出来当天,我数次想转给L。我想告诉她,不管她之前对丧亲、哀伤有过多少困惑、怀疑、挣扎或者不公感,都是可以理解的,她并不孤单。但我也很担心突然提起这件事有点奇怪——我们都太羞于表达感情了。直到凌晨,我才鼓起勇气发给她。

一个多小时后,她发来信息,告诉我,其实当晚她刚想起她的母亲,很多心路历程几乎与文中重合,她感觉自己被理解了。她的体贴让我减轻了一点点愧疚。或许对他们来说,需要的也仅仅是一些简单的问候和“被看见”,这样,他们才能毫无负担地对这个世界说:其实我一直很哀伤,也一直很想他/她。

南方周末记者 翁榕榕

责编 李慕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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